第20章

这么短时间出来, 孟昀就知她是被赶出来的, 心里舒服了点, 也不搭理她, 直接往院里走。擦肩而过的一瞬,苗盈停下来:“你这种条件的人, 明明能找到更好的。我也不是说陈樾不好, 但他不是你这种人,你别玩弄人家感情。”

孟昀奚落地问:“这话他跟你讲的?”

苗盈哑口。

孟昀说:“你是他谁呀,替他张罗这么多?他同意了吗要你来这儿指挥?”

孟昀怼人一贯只走自己的逻辑,死活不踏入对方的坑里。苗盈憋了会儿,又说:“你们读书时候在一起那么久, 要谈恋爱早谈了, 会等到现在?要不是来这里环境特殊, 你也不会看上他。等真的离开这里了,还一样吗?你扪心想想,你对他的喜欢纯不纯粹!”

孟昀说:“你纯粹,有什么用呢?”

苗盈的脸涨红了, 想说什么, 正组织语言, 但孟昀吵架从不给对手留任何机会, 一个白眼翻过进了屋,动静很大地锁了院门。至于对方会不会气死,她才不管。

何况,她也生气了,生陈樾的气。

她刚走到他堂屋门口,撞见他大步出来,两人迎面碰上。

孟昀瞧出他是要去寻自己,更有理由发挥了,一身的底气:“她跟你什么关系啊管这么多?那么心疼你,生怕我怎么你了。”突然灵光一闪,“你说的初吻该不会是她吧?你怎么会亲她这么个人!”

陈樾愣了一下,立刻说:“不是。她是阿丘朋友,但我跟她不熟。”

他语气太过诚恳,甚至有丝急切,孟昀没法得寸进尺了,但她想了一下,又重新来气了,问:“她说的就是心里你想的吗?”

陈樾答:“不是。”

孟昀跺脚:“以后不准她跑来了。”

陈樾说:“好。”

“……”孟昀发现她想跟他吵架都找不到口子。她杵在灯光和夜色的交界处,红着脸瞪他。

“喵~~”云朵慢慢走过,伸爪子搭了搭孟昀的脚背。孟昀冲猫咪发脾气:“她再来你就咬她,你天天吃猫粮要管点事情的。”云朵拿脑袋蹭蹭她脚脖子。

陈樾握了握她的手,说:“今天你也玩累了,早点休息吧。”

孟昀起先不动,他牵了她去浴室。温水冲去一日游玩之乏,人清爽许多,心情总算开解一点。

洗漱完毕,孟昀爬上陈樾的床,在他被子里伸手伸脚地各种舒展,自己跟自己宣誓主权。

等陈樾一上床,她身子就贴过去,手臂揽上他的腰,娇娇地唤:“陈樾……”

陈樾于是覆上来吻她,呼吸、唇齿、人儿交缠在一块,她又心软了,一丁点儿气恼都没有了。

她手指伸进他头发,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在耳边,她很满意,开心得像飘在云端——她能感受到的。她能感受到他的爱意,藏在所有的深深的、炙热的、柔软的亲吻和抚摸里。

她想要得到他,她知道他一定也想。

可,心里的笃定再次被撕裂,转瞬即逝。

他和往常一样没进到那一步,她陡然生了满腹焦恼,生气地推开他,一下子坐起来,差点儿没将帐子掀掉。

陈樾有些惊怔,跟着起身,问:“怎么了?”

孟昀盯着他恨恨看了半刻,突然说:“你是不是介意何嘉树!我告诉你陈樾,我跟他没睡过。但你要是再介意别的,那我也没办法了。”

陈樾愣了愣,懂了她的意思,垂眸说:“不是。”

孟昀说:“那就跟苗盈说的一样,你觉得我在跟你闹着玩,在耍你呢?”

陈樾再次怔了怔。孟昀知道他不擅长跟她吵架,反应总会慢上许多,可她性子急,低叫着踢了下他的脚:“你说话呀!”

“我没有。”陈樾忽然低头,用力朝上搓了下头发,额发散落回来,张牙舞爪,他眼神有些茫然,说,“我有些事情还没想清楚。”

“什么事没想清楚?”

陈樾试着组织语言,可面对她明显的怒气,他竟找不清条理:“我在想,过段时间你走了,异地的时候该怎么办更好。在想能做什么,再等等……”

孟昀误解了他的意思,简直不可思议:“什么怎么办,你想那么多干什么?异地就等异地了再说啊,现在就只是谈恋爱啊。”

陈樾跟她不在一个吵架节奏,懵了懵,说:“如果只是谈恋爱,什么都不想,那是准备异地之后就随着时间分开?”

孟昀顿了一下,她没想过这个问题,她说:“你又不会一直在这儿。”

陈樾有些痛苦地皱了下眉,说:“这边项目还有一年多。我是担心这种工作性质。未来不在这儿,也会在别的异地。这是还没解决的问题,我在想办……”

但孟昀看着他,眼神涣散了,忽然就陷入自己的逻辑漩涡里,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,冒出一句:“你是怕对我负责吧?都什么时代了,我不用你负责的。”

她奚落地说完,又暗淡下去:“其实,你根本就是没那么喜欢我,所以不想碰我。”她说,“你这种性格死板的人,应该是不够喜欢的人,都不愿意睡吧。”

她话音一落,眼里就含了泪,漾漾地看着他。

陈樾心口撕裂地疼,用力说了句:“不是!”

但,

他不知该如何对她说,这种话要怎么说。

毫无疑问,他爱她,深爱她。

爱到时至今日,有时将她抱在怀里仍觉得不太真实,好像对着夜空望了许久的星星终于落入怀中;爱到害怕她对他的喜欢只是昙花一现,是身处穷乡僻廊因孤独生出的寂寞幻觉;爱到害怕她回去霓虹之都清醒过来,觉得他不过如此,放在其他地方她根本看不上,后悔在最脆弱的时候在这寂寞之地被他吃干抹净占尽便宜。到那时候,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,暴怒,羞辱,对他恶心,厌恶。

他努力慢慢地说:“孟昀,我只是……因为你来了,打乱了我原来的生活计划,我在想怎么调整。我不愿意如果有些事做不到,对你有伤害。但我在尽力。”

“你不用包装得那么好听,你就是不够喜欢我!”孟昀脑子里的逻辑已形成闭环,说,“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处理异地。你就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想,跟你闹着玩。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空虚寂寞了才喜欢上你的,你是不是觉得要是放在上海,我就不会喜欢你了?”

陈樾动了下嘴唇,没讲话。孟昀气得要死,抓起枕头狠狠打在他肩上,连打了三下。陈樾一动不动,任她打。显然他已混乱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。

“我现在就只想好好谈恋爱怎么了?跟你说实话,我一开始是喜欢你,但没有现在这么喜欢你,可你一直停在那里。只是恋爱怎么了,我就喜欢。我不知道你想怎么谈,但我谈恋爱很投入,我很喜欢你那你也必须很喜欢我!没那么喜欢就不要跟我谈。以后会发生什么,以后再说,你现在想东想西,还有所保留,万一真的异地分开了,就这么分开你不后悔吗?”

最后这句话刺痛了陈樾,而孟昀瞬间捕捉到他眼里的剧痛,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变态的畅快,她只想气死他,痛死他:“那我现在就告诉你,我跟你分手了。现在,分手了。你满意了吧?”

陈樾几乎是震惊地要拉她的手,但她掀开帐子,落下睡裙就跑掉了,忘了内裤还留在他床头。

她哐当当跑下楼梯了还不解气,冲上头喊:“你哪里不会谈恋爱了,我看你会得很!欲擒故纵玩得那么溜,比我还厉害!”

云朵吓得炸了毛,嗖地从门槛窜上房梁。

孟昀冲回自家阁楼,扑到床上,脑子都是懵的。她呆了几秒,听院子里很安静,他并没有尾随。她又后悔了,她刚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了。她是气他恨他,但不是真要分手,万一他那木头当真了……

她意识到自己这不争气的潜意识,忽然又很伤心。她发现自己好像要被他抓住了,所有的愤怒一下变成委屈,酸得她眼泪哗哗直冒。

她怎么都没想过,自己竟会这么倒贴一个男人,送上门了他都不要。

她蜷缩在黑暗里,眼泪无声,却听楼下大门被推开又阖上的声响,她心头一惊,赶紧擦擦眼睛竖起耳朵听。男人的脚步声走过堂屋,上了吱呀的楼梯,来到她门口。

没有停留。

她不吭声了,揪紧床单。他推门进来,径自走到床前,掀开纱帐上了床,俯身侧卧而下。夜色昏暗,他眼睛清亮,看着她的脸,低头直接吻她。

孟昀这下不委屈了,全转换成斗志,气哄哄地说:“我们刚分手了!”

似乎是“分手”那两字让陈樾深受刺激,他下颌紧绷,一字一句说:“没有。”

孟昀听出了他情绪,她难得抓住他泄露而出的痛楚,更要气死他:“有!分了!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我说了!”

“我没听见。”

“你听见了!”

“听不见。”

“那我说和好了,你听不听得……”

“好。”陈樾吻她。

孟昀气得扭头,拿手推他,陈樾一偏脸,追上去吻她的唇,她还要打他,手腕被捉住摁在枕上。她又拿脚踢他,被他压住动弹不得。

她报复地咬他嘴唇,只咬了一口就没舍得再咬。她气咻咻地吮他的唇,吸他的舌头,格外用力;他亦是如此,唇舌交缠,鼻息交融,孟昀舌根发疼,呜咽一声。他这次却不停了,深深地用力地吻她,像是要把她吸进心里去。

他的呼吸从未像此刻这般火热,喷在她脸上,将她脸上烧起了火。

渐渐燎原,炽烫着她的脖颈,心尖。

她蹬了下薄被,纱帘缠住了她的脚,磨砂的质感像那粗粝的手心。

孟昀羞于自己的不争气,以往是非得别人来追她的,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或许是疯了,她无法解释和他在一起时的情绪状态,好像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炙热熨帖,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坚定的安全感。

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,但他的吻,他的爱护,他的一切,温柔而又热忱,攻陷了她的内心。她分明生着气不肯轻易相信,可却又明明白白切切实实感受到了。

他的爱意,她是能感受到的啊。

两种互斗的情绪将她撕裂。

那一刻,她哭出声:“陈樾——”

她希望他爱她,渴望他爱她,用任何一切世俗的**的方式。

“我在。”他亲吻她泪湿的眼睛。

枕头在下,

月光挂在纱帐上,一下一下地晃动着,像朦胧的梦境。

他拿双手捧垫着她的后脑勺,当她的枕头。

她感觉自己被他温柔地捧在手心,他吻着她,一下又一下,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积攒而来的快乐。

她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,无尽的温存,仿佛她是他极度珍爱的宝贝。

他的爱毫不掩饰,他的吻是那样深情,那样坚定炙热。吵架的时候,她说很喜欢他。所以他也不管了,他只知道他想要她,现在就要和她在一起,想把所有的爱和真心都捧着送给她。

他汹涌的爱意传递到了她内心,化作不受控制溢出来的喜爱,终于,她满足了。

他忽轻呻唤她:“孟孟——”

她的心早已软塌,完全向他敞开。

“嗯?”

“我爱你。”陈樾说,嗓音沙哑,“真的。你要相信。”

她一下呜咽出声:“我也爱你。”

纱帐上,月光莹白,静静悄悄。

第37章 chapter 37

chapter 37

清晨, 山雾朦胧,鸟儿飞落石榴树枝头,果子坠坠摇晃。小狸猫从照壁顶上悄声走过, 一跃跳上树枝,惊鸟展翅。

晨光溢进阁楼,木色古香。

白纱帐像一团细白的烟雾, 那雾气一颤, 女人纤细的脚伸出帐子外, 绷直了脚尖。

折腾一夜, 孟昀又累又舒服地睡了个安稳觉,清早就被他给弄醒。

她像躺在云端,放松而舒展, 抛上高空,又坠入棉花糖般的云朵里。

细碎的吟声穿过纱帐,落在古旧的窗台上, 被山雾悄悄吸去。

一缕阳光金灿灿的,斜射进来, 光线稀薄。

孟昀眯眼看着帐子上的光芒,温暖得像不真实的梦。

但他炙热的身体却实实在在在她怀中。她脸上尚残留着适才一场欢好的红晕, 忽然自顾自憨笑起来, 一脚轻踢他,说:“你厉害呀,别碰我呀。”

陈樾不理会她的嘚瑟,握着她粉粉的手腕玩儿。孟昀笑着想打他, 可腕子被他捉着, 挥了下招财猫。

孟昀一下下点着猫猫拳, 霸道地说:“陈樾同学,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,知道吗?”她往他怀里贴,又问,“你怎么会叫我孟孟?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,还蛮好听。”她仍记得他念出这两个字时的嗓音,呢喃中满是深情。

陈樾说:“早就想到了。”

孟昀说:“我喜欢的。”

她以为他说的“早就”是指在一起后。她不知道他说的“早就”是很早很早了。

大一那次,女生来宿舍里借电脑选课,姜岩唤她“昀昀”,很亲昵的称呼。陈樾听见了,在心里念了下“昀昀”,又念了下“孟孟”。他觉得,“孟孟”比较好听。

孟昀在他怀里偎了会儿,仰脸问:“你说你第一次谈恋爱。”

陈樾说:“嗯。”

孟昀轻咬他耳朵,娇娆道:“那,为什么那么厉害呀?”

陈樾耳朵发烫,过了半刻,低声:“意思是表现不错?”

“超级棒。”她咯咯笑,“厉害哦陈樾同学。”

她不知道,那是因为足够深的爱。性,爱于女人,多半是一场情感交流,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着,自然满心柔软欢喜。

而性.爱于陈樾,与其说是一种体验,更像是一种渠道。能将他说得出的说不出的所有的爱意——珍惜,忐忑,回忆,梦境,憧憬——都倾泻在她身上,真真切切,毫无保留。

陈樾仍无意识地抚玩着她的手腕,忽说:“我下月五号要去上海。”

孟昀:“啊?”

“一星期后。回去开几个会。”

孟昀说:“睡完就跑,渣男。”

“……”陈樾愣了愣,轻声说,“还回来的。”

孟昀见他不经逗,就闷笑,刚想说我倒希望你不回来,话到嘴边了变成:“去多久啊。”

“两周左右。”

孟昀瞪了眼:“那么久?等你回来我就要走了。”她翻了个身,拿背对他。光溜溜的像个小泥鳅。

陈樾搂住她腰,说:“你可以跟我一起去。”

孟昀说:“怎么可能?”

陈樾说:“七号八号高考,前两天要布置考场,九号十号刚好是周末。有六天空闲时间。”

孟昀一下翻转回头,眼睛亮得像进了阳光。她带个一个大大的笑容,扑进他怀里。陈樾顿时就感觉像有一个夏季的阳光倾倒进他心间。

傍晚,柏树跟李桐从若阳回来,给孟昀带了奶茶。两对小情侣在各自屋里做晚饭,水流声,锅碗瓢盆响,猫叫声,袅袅融进夜色。

待暮色沉下,柏树跟陈樾谈事情,孟昀跑去找李桐,跟她讲下月要回趟上海。李桐说:“好呢嘛,我还说你待这里怕是要闷呢。严林跟丁棉棉打算去大理丽江耍了。”她是公办教师,要布置考场的,走不了。

孟昀说:“我从上海给你带好吃的来。”

李桐说好,忽冒出一句:“你跟陈樾……”

孟昀瞧她那眼神,明白了,笑着点头:“对呀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

李桐白她一眼:“你洗个菜呀,手在他身上到处摸,”伸手打一下孟昀的胯部,“死贴着。我看不下去了。”

孟昀一点儿不害臊,说:“那我下次注意点。”

李桐过了一会儿,说:“陈樾人蛮好的。”

“……”孟昀说,“你意思我不好呀?”

“没有。就是吧,你这个人,心里有一分,嘴上要说十分的。他那个人呢,心里有十分,嘴上也不见得说一分。你对他好点噶。”

孟昀冤枉:“我哪里一分说十分了,我是十分说十分。”

“哎呀,这个对比和夸张的手法嘛,重点是他呢,做呢多,说呢少。你别在意耳朵,相信眼睛噶。”

孟昀一愣,继而微笑,认真道:“知道啦。”

接下来一周,孟昀过得快乐充实。教学工作进展顺利,还抽空写了首气氛活跃的女团歌曲《poping candy》,发给雅玲交差。

《再出发吧》节目组的日程也完全定下来。节目组下月中旬去若阳拍摄,其中一天半来国家级贫困镇清林镇中学做公益。节目组和参演明星会对学校做出五十万的大额捐赠,还有明星学生互动环节。孟昀只用负责“大山中的合唱团”这一部分。

孟昀选出以初一年级为基础的合唱团,原想带大家排练《小河淌水》,但节目组说在网络上走红的是《瑶族舞曲》,希望保留原曲目,便于宣传推广。孟昀觉得有道理,听从了节目组的安排,选了合唱填词版的《瑶山夜歌》。

六月的第二天就是周末,孟昀约了学生来四方小院排练。

学生们清早来了,她才刚醒。陈樾去开的门,拉开角门,一群学生在外头:“陈樾哥哥好!”

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屋,杨临钊欢乐地叫:“孟昀!——姐姐你这么懒的呀!太阳都晒屁股了!”

孟昀正好迈出堂屋门槛,准备去厕所,说:“杨临钊你找揍吗?”她说,“就是因为你们这帮破娃不省心,我才每天焦虑,睡眠不足的。”

陈樾站在天井那头,很轻地弯了下唇。

孟昀眼尖,隔着满天井的学生用力瞪了他一下。

他收了笑,面容安静。

“我去洗漱,你们先自己玩会儿。”孟昀进了厕所。

杨临钊站在石榴树下,说:“樾哥,石榴能吃吗?”

陈樾说:“你可以尝尝。”

杨临钊跳起来摘了颗石榴,树枝狂颤。

孟昀出来时,学生们三三两两席地而坐,院子里都是青石板,也不怕脏。几个女孩子在逗小狸猫,男孩在讲小话,有的拿了口琴在吹,有的拿了铁丝敲不同的玻璃瓶子,有的在吃石榴,酸得挤眉弄眼。

孟昀坐上天井台阶,学生们按分好的声部四散坐着,跟着孟昀的指挥开始唱起了歌。孟昀听着歌,不时给意见:“西谷声音往下压一点儿。”

“杨临钊刚来慢了半拍啊。”

“龙小山你嗓音大一点,好听的啊。”

唱完两遍中途休息,孟昀给每个人讲着他们要改进的地方,学生们认真听着,试唱着。零碎的歌声起起伏伏,小狸猫趴在石榴树上伸懒腰。

知道周末学生要来,周五陈樾就买了六七个大西瓜放家里。孟昀带着学生们唱歌的时候,他洗了西瓜,全部切好放盆里。等孟昀说休息了,可以吃西瓜了,学生们一窝蜂涌去,拿了西瓜坐在青石板上啃。

孟昀还在做笔记,陈樾拿了块西瓜过去给她。几个学生见了,突然凑在一起捂唇偷笑。

孟昀俨然一副老教师的语气,说:“笑什么呀,说出来让我也笑笑。”

白叶问:“孟老师,陈樾哥哥真是你男朋友噶?”

孟昀:“……”

她正无语呢,陈樾开口:“要不然呢?”

女孩儿们抱着西瓜又开始缩脖子偷笑。男生也都挤在一起笑。

杨临钊突然问:“你们会亲嘴吗?”

话音未落,一群孩子笑得东倒西歪,还有几个就差在地上滚。

孟昀:“……”

陈樾在她身边坐下,说:“会亲。因为我们是成年人,在正常地谈恋爱。但你们不行,尤其是女生。没长大之前,不准亲别人,更不准别人亲你们。”陈樾说,“李老师丁老师都教过你们的。”

笑闹的学生们这下规矩了些:“晓得了。”

陈樾起身时,拍拍孟昀的肩膀,说:“你们继续。”

他回屋看书去了。

孟昀目光追他半刻,见他身影落在书桌边门框上,兀自一笑。转眼见龙小山也在一旁偷笑,就说:“龙小山,你要好好学习晓得吧,以后你要是像陈樾哥哥这么厉害,就会有像我这样聪明可爱有才华的大美女喜欢你的。还有你们几个,都一样,听见了吧?”

一群男生炸了窝,全部拿曲谱捂了脸。龙小山羞得脸红透了,倒在青石板上打了个滚。

坐在屋子里的陈樾没忍住,捂了下眼睛,遮去了笑意。

屋外闹了一阵,很快回归秩序。

陈樾看书到半路,扭头就见满院子的小小少年,还有她。

她轻挥着手臂,少年们歌声飞扬。风吹着一张张乐谱,像展翅的白鸽。

木屋青瓦,天空高蓝,阳光照着,是镶嵌在门框里的一幅画。

……

周末一过,陈樾回上海了。孟昀收拾了行李,跟他一道踏上旅程。

面包车、绿皮火车、高铁、飞机……孟昀在陈樾身旁,肩不背手不提,只管喝奶茶,随时随地人一坐下就往他身上靠,当他是个人形靠枕。回上海的路途于她而言异常轻松愉快。她全然忘了两个月前独自前来时的惨状。当初无穷无尽的漫长孤独旅途,如今有他在身边,舟车劳顿都变得像出游。

飞机上,她又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睡着了。

陈樾感觉得到,她很黏他。就像她说的,她谈恋爱很投入。

他喜欢她这种黏,这种投入和依赖。他很想把自己所能回应的一切都给她,唯一的心虚,在于害怕配不上。

回首成长路,他孑然一身,无牵无挂,心底仿佛从来都是寂静无声的,连山风都刮不起半点波纹。

和世界的微弱牵绊,是奶奶,是资助他的那对夫妇。他们都一一从他生命中淡去。剩下他孤身一人,直到后来,多了一个她。

大学啊——

读大学之前,陈樾没想过人生会冒出无数种意外,比如他对她的动心。

毫无预兆地,在一棵山核桃树下,她撞进他心里。

那时的他,甚至不知爱情为何物,就稀里糊涂地默默喜欢上她了。

暗恋是一件吊诡的事。他对她的暗恋,将她一点点打磨、抛光、奉上神坛,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很可爱,都在闪光;也是同样的暗恋,将他一点点磨损、碾压、撕裂、褪去光泽。

曾经,陈樾从未觉得自己可怜,只是偶尔觉得孤独,中性词的孤独,仅此而已。他坦然,自尊,从容,不卑不亢,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跟家境悬殊的何嘉树做最好的朋友。

他不可怜,只不过有那唯一的心酸,是不敢对喜欢的女孩表白。

陈樾望着舷窗外的夜上海,看看肩头的她,一时竟觉有些恍惚,仍不太真实,仿佛天降的礼物。他低头,拿下颌贴了贴她温热的额头,又没忍住拿嘴唇碰了下她的眼睛。

孟昀有些醒了,眯着眼在他肩上蹭蹭,咕哝:“还有多久?”

陈樾说:“要落地了。”

陈樾住公司宿舍,一室一厅的单间使用权,条件不错。而孟昀爸爸很早给她买了房。家在静安区,小区高档,门禁森严,大厅明亮辉煌,配有专门管家,见到孟昀回来,殷勤地向她打招呼。

孟昀家住29层,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璀璨夜景。

三个房间,她一个做卧室,一个专门挂衣服,哪怕主卧已有衣帽间,还一个做工作室,摆着钢琴、吉他、数台电脑和话筒线材等录音设备。

孟昀一到家就洗了澡,换上真丝睡衣趴倒在沙发上,腿杆幸福地蹭蹭沙发,说:“妈呀,我终于回家了,感觉像过了一整年!”

陈樾拿浴巾搓着湿发,刚要说什么,可视电话响了,是外卖小哥。送来了清炒虾仁,炒鸡杂,蒜蓉油麦菜,外加奶茶。

陈樾将外卖放上餐桌,一个个拆开,揭盖,摆整齐,奶茶插上吸管,回头见孟昀趴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发呆。

陈樾走过去蹲下,看她的侧脸,说:“怎么了?”

孟昀翻了个身,侧躺着面对他,表情茫然:“突然有点不适应,好像有种割裂的感觉。今天早上还在小破镇子上呢,现在就回来了。”

都市的繁华,盛大地抵在窗前。

“不知道怎么形容,就,感觉在云南那段日子好像做梦一样,不太真实,像是两个世界。”

陈樾沉默半刻,说:“那我是你梦里的人了?不真实。”

她一愣,继而一笑,摸摸他的脸,说:“才不是。就算是,我也把你从梦里带回家了。”

她这话说的,陈樾倏然一笑。

她爬坐起身,朝他伸手:“抱我去床上。”

“外卖不吃了?”他这么问着,却依言托住她,抱她起身。

她正面搂着他,圈在他腰上,说:“飞机上刚吃没多久,外卖留着宵夜。过会儿吃,”她凑近他耳边,娇娇道:“先吃我吧~”

陈樾抿着笑,抱她进了卧室。

第38章 chapter 3

chapter 38

孟昀的床很宽很大, 床垫松软。当陈樾覆在她身上时,她有种被埋进云朵的感觉,柔软的, 温热的。

肌肤的摩挲,干燥,炙热,手脚向任何一处伸展都是熨帖舒适的棉花般的亲昵感。

早起温存一番, 陈樾要去工作了。他洗了澡回来, 又钻进空调被抱了她一会儿,她睡得迷迷糊糊。他在她耳旁轻声:“我先走了。”

她皱眉, 勾着他脖子,竟跟小孩子一样耍赖:“不许走。”

陈樾轻言:“要上班呢。”

孟昀闭着眼睛:“哼。”

他于是又抱了她十分钟, 这才离开。孟昀在半醒之间, 听见他的关门声, 很轻,仿佛怕扰她梦境。

孟昀一个回笼觉睡到十点半才醒, 一小束光从厚窗帘顶端的缝隙里漫射进来。她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,嗅见被子里他身上的味道, 欢好的气息,心情欢愉。她不是个爱赖床的人,又在床里蹭了蹭才起来。

餐桌上放了个便利贴,陈樾的字迹:“起床了先吃粥,鸡杂在蒸箱里,你蒸一下。”

孟昀闻到电饭煲里清淡的米香,摁开, 米粥里头有个煮鸡蛋。她舀了粥, 点开蒸箱, 剥了鸡蛋,等蒸箱滴滴叫了,取出小碗,发现他竟把鸡杂一粒粒全捡了出来,方便她吃。

她不禁就笑了,看看门口,昨晚宵夜的厨余垃圾都收出去丢了。

下午孟昀去了趟公司。

她上周为公司新晋女团Fanta-six写的歌《poping candy》秒通过。估计是效果很不错,让公司看到了她曾经的实力。雅玲专门给她打电话,说想拿这首做专辑主打歌,又问她能不能提前回来,试试负责整张专辑。

可孟昀白天跟学生玩耍,晚上跟陈樾玩耍,哪有功夫搭理她。她十几个电话没接,好不容易回了,贱兮兮地说:“你以为我是来这边玩的呀,怎么可能提前回来的?”

不过到了周末,孟昀还是实话告诉雅玲她要回趟上海:“待六天。周末没空。”

雅玲立刻安排好了小女团的日程,约了试歌,编曲和混音。

孟昀把自己收拾一番,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出门,很快到了公司。在电梯里,她碰见几个面熟的同事。孟昀知道他们在打量她,她目不斜视。

她跟林奕扬的事情能瞒得大众,瞒不过内部员工,互相一打听就清清楚楚了。好在公司任职有保密协议,如今“虚假绯闻”风波早已淡去。她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个被公司扔出去躲风头的人罢了。

孟昀进入工作区,跟同事们简短打了招呼。她跟公司的合约是经纪约,她写歌,音乐经纪人给她找买家。不过公司有自身的艺人歌手业务,所以她写的歌绝大部分还是给本公司艺人,极少给其他歌手写。

她坐了没一会儿,助理过来说可以去录音棚了。

八千里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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