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

“我要系一百个。”

陈樾说:“好。”

正值春末,云南人爱拿花朵做菜,小摊上摆满了白的、黄的、粉的花儿。陈樾买了晚餐要用的罗非鱼、蚕豆和薄荷,又买了金雀花和苦刺花,说:“给你做鲜花宴。好不好?”

孟昀连连点头:“好呀~~”

逛完集市回家,她一路看着渐有人气的小镇,开心不已。

一到家,她兴奋地把花朵倒出来清洗,云朵踱着小猫步过来,嗅了嗅金雀花。孟昀以为她想吃,丢给它一朵,结果猫猫拿爪子扑着蹂.躏了会儿,抛弃。

孟昀说:“你已经不是小猫咪了,能不能学会成熟?”

云朵不搭理,跳去石榴树上。

陈樾刚在她身边坐下,来电铃响,是何嘉树。陈樾跟他讲了会儿话,放下手机。

孟昀正低头玩着水盆里的花儿,陈樾把鱼和蚕豆倒出来,说:“何嘉树明天要来。”

“他来干嘛?”

“他跟顾文思去版纳出差,都来这儿了,过来看我一趟。顺道看看这边好不好玩。”

孟昀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玩花儿。

陈樾说:“你要暂时不想见他——”

“没事。见呗。”孟昀很无所谓,说,“等我们结婚了,他不也要来参加婚礼吗?让他多给点份子钱。我也是他同学,他得给两倍。”

陈樾笑了:“好。”

次日,孟昀下午最后一堂有课,五点半才出校门,陈樾已在门口等她。她穿着裙子不方便跨骑,侧坐在摩托后,下巴搭在他肩头:“他们已经到了?”

陈樾说:“没事,让他等会儿。”

镇子不大,四五分钟就到了。餐馆是本省知名连锁品牌,今年年初才在清林镇开了第一家店,位于青石巷尽头,傍山看谷。室内多竹器竹具,装修相当有民族风,葫芦丝的背景音乐悠悠扬扬。

何嘉树跟顾文思坐在『露』台上,背靠青山,俯瞰山谷梯田。

何嘉树听见摩托车响,老远看见了陈樾跟孟昀。孟昀尤其亮眼,她穿了件云雀黄的连衣裙,大裙摆在风中飞扬,灿烂得像夏天的阳光。他有点意外,觉得她穿得太漂亮不像个志愿者,像搞街拍的。这些年了,她倒是一点儿没变,仍是喜爱大开大放。

她搂着陈樾的腰,下巴搭在他肩头,跟他讲话;而他在笑。何嘉树有那么一瞬想起学生时代,她一直都这样,喜欢亲昵亲密,任何时候都要贴在一起。

车停在门口,孟昀蹦下来,一路太阳晒得热了,把罩着的牛仔外套脱下来。陈樾接过她的外套,走上『露』台台阶时,弯腰捞起她的大裙摆提着,直到她上了台阶才放下。

目光对上,何嘉树朝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,站起身。

孟昀跟顾文思不认识,陈樾介绍说:“这是顾文思。”

孟昀冲她笑了一下,再看何嘉树,给了个礼貌的笑容。何嘉树亦对她微笑,而后移开目光,对陈樾说:“你们这边弄得蛮好的,我看旅游还是有的玩。”

顾文思也说:“空气太好了。我们下午去山里转了一圈,全是花儿,好漂亮。”

孟昀说:“你多跟身边朋友宣传哦,拍点美美的照片,我们这里风景一级棒,人也特别好,就是还没什么人知道呢。”

顾文思说:“放心吧,以后一定会有更多人知道的。”

顾文思本是不太说话的类型,但孟昀很热情活泼,两人一来一去聊得愉快。女孩讲着话,陈樾点了菜,傣味手抓饭,芭蕉叶包烧牛里脊,铜锅鱼,小炒走地鸡,金雀花炒鸡蛋,豌豆尖,外加一碗苦菜汤,又给两个女孩都点了泡鲁达跟酸角汁。

孟昀听见了,往他身侧一贴,说:“泡鲁达是什么?唔,看着好吃,可两杯喝的怕吃不完呢。”

“这家酸角汁很好喝。”陈樾说,“你两个都尝尝,吃不完给我,好吧?”

孟昀笑:“那好吧。”继续跟顾文思聊天,“那个洗头发超级蓬松,视觉效果头发多出一倍呢,我过会儿把链接发给你。”

顾文思说:“我们还没加微信呢。”

何嘉树看见远处山头上的白『色』风车,正跟陈樾说着明天想跟他去实地看看风车田,瞥一眼两个正在加微信的女孩。他的微信号估计还在孟昀的黑名单里。

他大方一笑,说:“能把我的号拖出来么?”

孟昀看他一眼,手机『操』作了几下。

服务员过来上菜。云南菜讲究食材新鲜,植物香料多,菜品一上桌就勾人味蕾。

顾文思道:“看着好好吃啊。”

孟昀给她夹了块芭蕉叶烧里脊,说:“那你多吃点。”

陈樾给她舀鱼汤,说:“晓得让别人多吃,自己跟吃猫食一样,云朵都比你吃得多。”

孟昀立马就拍了下他的大腿。

顾文思问:“云朵是谁?”

“他的小情人。”孟昀扑哧笑,“一只狸猫。”

“你们养猫啊?”顾文思轻叫,“我超级喜欢猫。”说完,嘴巴往何嘉树那儿努了努,“他不喜欢。”

何嘉树吃着小炒鸡,说:“隔三差五地出差,养猫干嘛?”

孟昀跟顾文思说:“养猫是很麻烦呢,都是陈樾管的。猫猫脾气还不好,又傲娇又冷漠,还喜欢炸『毛』。”

顾文思喝了口酸角汁,说:“嗯,好喝。陈樾不是要读博了吗,猫怎么办?”

孟昀说:“带去上海呀。”

“噢。”

何嘉树说:“你博导没催你提前回学校?”

“没有。”陈樾说,“我跟他讲了这边情况,最早得八月回去。”

顾文思问:“以后还会来西边吗?”

陈樾说:“大概率还是会的。”

何嘉树跟顾文思同时看了孟昀一眼,孟昀一笑:“我工作自由,他去哪儿出差我就跟去哪儿。这边还能给我好多灵感呢。”

“真好。”顾文思由衷地说。

孟昀道:“而且他想做研发,还是有很多时候在上海的。到时候一起逛街。”

顾文思忙点头:“好呀。”

太阳往西边斜去,天空一片粉红。

顾文思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,走下『露』台。陈樾去洗手间,起身前把外套给孟昀,说:“起风了,穿上吧,过会儿着凉了。”

孟昀笑起来,凑他耳边小声说:“那我就要感冒,让你给我剥酸角吃。”

陈樾含了笑:“你不感冒,我过会儿就给你买酸角好不好?回去路上就买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她穿上外套。

他一走,桌上只剩了斜角而坐的孟昀跟何嘉树。空气陷入安静。

何嘉树看了眼天边的粉『色』晚霞,而后看向她的脸,孟昀整个人在发光一样,这下真是事事遂意的小仙女了。

他微笑:“看样子过得很开心。”

“别跟我讲话。”孟昀不理他,没好气地说,“不是因为陈樾,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。”

何嘉树看她半刻,笑:“啧啧,看来他对你是宠得没边儿了。也是,喜欢你那么久,不得可劲儿地宠。”

因后面那句话,孟昀看了他一眼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
“不比你早多久。”

孟昀不讲话了。

何嘉树握着水杯,转了一圈,说:“孟昀,有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你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军训你晕倒,是他背你回去的。普陀山那天晚上,是陈樾想去找你的,不是我。你生日那张黑胶,也是他刻的。我买的是灯,跟他换了。还有那个投票,是他一个人刷的,不是我买的。但我真以为他喜欢温柔型的,哪里晓得他藏那么深。”

孟昀眼神放空,似乎在慢慢接收信息。他俩异地恋快一年,但这些事陈樾一件也没跟她讲过。这人真是……半点不邀功的。

她忽然心很疼,但她将情绪掩藏得很好,平定后吐槽:“所以你干了什么,专门跟我吵架了。”

何嘉树低了头,好一会儿才抬起,说:“当初一条短信分手,是我没担当,对不起。”

孟昀没讲话。

记忆中,这是她心底很大的一块伤疤。但到了这一刻,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,她并不疼痛了,甚至谈不上所谓释然释怀,早就过去了,像一路经过的山川。

她淡淡说:“滚吧你。”

何嘉树听她语气就知没事了,笑一笑:“他会一直对你好,拿你当宝贝的。”

孟昀轻哼一声:“要你说。”两秒后兀自笑了。

何嘉树也笑了。

那晚睡觉时,孟昀挨在陈樾怀里,许久没讲话。陈樾察觉她心里有事,问:“见到何嘉树不高兴?”

孟昀哼一声:“我今天真的想踹他。”

陈樾说:“还因为当初的事?”

“早就不是了。”孟昀想说什么,怕自己流眼泪,不讲了,闭着眼睛贴在他脖颈间,许久了咕哝一句,“你以前是不是偷偷给我占座?”

陈樾愣了愣,轻声承认:“啊。”

“我有那么一点儿记得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,秋天的阳光,不热,也不刺眼,桌上还有梧桐树的影子,摇摇晃晃的。感觉很温暖。”

陈樾没讲话。

“我那时候对你有好感的,或许不是很深,但有的。”她想从记忆里为他找一些补偿。

陈樾明白了,说:“我现在知道了,也很开心。真的。”

孟昀却更咽了:“你读书的时候,每次见到我,都很伤心吧。我好遗憾,为什么那时候——”

“没有。”他拍拍她的后背,“我每次看见你都很开心。真的,尤其是看见你笑,看见你过得很好很快乐的时候。”

暗恋,于一些人来说,是一场兵荒马『乱』;于另一些人来说,却是一卷春暖花开。

“像我上次说过的,这个时候刚刚好。”

她睫『毛』上沾了泪,说:“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,这次是真的。”

陈樾忽就轻笑出一声,孟昀说完自己也笑了出声,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。他从身后将她搂住,岔开话题:“星期六带你去山里玩好不好?”

孟昀来了兴趣:“菌子要长出来啦?”

他捏她鼻子:“说了没到时候,还要大半个月。”

“哼。”

陈樾笑:“带你去看花儿。这个时候山里头全是花儿。”

“但我不认识,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哦。”

“没关系,我认识。”

“那你要一个个跟我讲,它们叫什么。”

“好啊”

聊天声渐小,淡去,两人拥被而眠。木窗外夜空墨蓝,一轮弯月。

夜里不知何时起了风。孟昀翻了个身,往他怀里拱了拱,手搭在他腰上。陈樾朦胧微醒,见她睡颜安详,呼吸均匀;他稍稍拉起被子,盖住她『裸』.『露』在外的肩膀。

他这一生过得简单,从没想过要挣多大钱,够用就行;出多大名,不过浮云;就想安静地做事做人,若能尽力帮到困境中的人便是最好。最想要的生活也不过是几菜一汤,与她共享;每晚拥她入眠,醒来再见她香甜睡颜,轻轻将她吻醒,听她懒懒哼笑。然后,阳光洒满了窗台。

都实现了。

那个像日光一样温暖照亮了他单『色』人生的女孩,终究是走过千山万水,到他枕边了。

周六那天陈樾带着孟昀,孟昀带着吉他,去了山里野餐。孟昀第一次见着春夏之交的山林,漫山遍野的花儿,藤生的矮灌木的乔木的,粉白浅玫淡紫明黄,蓝的橙的,盛大地铺满了整个春天。

他们在山里走走停停,瞧到好景『色』便就地停下玩耍,没有目的地,哪儿都是风景。

陈樾教孟昀识了几十种山花,孟昀一个没记住,只记住她本就认识的野蔷薇,在一处山壁上,满山的粉『色』小蔷薇瀑布一般,清香扑鼻。

孟昀说:“我只认识这个,别的都记不住。”

陈樾说:“我们两个,有一个认识就行。”

是周末,山里本有附近城市的游客,但陈樾走了条本地人的小道,一路只有他们俩在深山闲逛。晃『荡』到下午两三点,烈日当头,晒得人有些热。

孟昀略感困乏,软趴趴地靠在陈樾后背上,耷拉着眼皮,绚烂的阳光从她睫『毛』和眼睛缝儿里流过。

陈樾骑着摩托车,说:“你先睡会儿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到了叫你。”

“噢。”

不知过了多久,车停了,她也醒了过来。短暂小憩后,人已精神很多。她下了车,站在一处小悬崖上,底下是一方青『色』水潭,翡翠般通透。潭水不深不浅,清澈见底。一条小瀑布从对面山上流淌注入,又从右侧低洼处冲刷过碎石,流入山涧,形成小溪。

水潭的清凉之气浮上来,孟昀顿感清醒。

陈樾问:“想游泳吗?”

“现在?”孟昀一愣,旋即又笑,“好啊,走吧。”她刚要转身,想找个缓坡下去潭边。陈樾拉住她的手,下巴往底下一指:“一起跳下去怎么样?”

孟昀惊讶,笑起来:“看不出来啊陈樾,你这么疯的?”

陈樾只是笑:“跳不跳?”

孟昀走到崖边看,不算太高,四米左右,不到两层楼的高度。但她没跳过,有点害怕,却又莫名激越:“那你要抱我,不然我不敢。”

陈樾说:“当然。”

“疯了。”孟昀看看脚下的潭水咯咯直笑,激动得打抖,“陈樾,我觉得我们两个疯了。会不会明天报纸,一对情侣深山跳水殉情?”

陈樾说:“有我在,死不了。”

“我,我准备一下。”孟昀面对着潭水,拿手拍拍胸口。

“来了。”陈樾说,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到她正对面抱住她,自己背对着水潭,人就朝后倒了下去。

孟昀一声尖叫,被他抱着坠落下去。

她的心像突然从脑后窜出,悬在半空;湖面的风扑过来,带着清新的水汽,失重的那一秒,她瑟瑟发抖,可一瞬间就没了半点害怕。她扑在陈樾身上,“噗通”一声和他一起砸进清潭,溅起巨大的水花。

清凉的潭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,世界瞬间陷入安静;而他没有半刻松手,在水下紧搂住她,很快将她举出水面。她破水而出,重新听到溪水、森林的声响。陈樾头上脸上全是水,在冲她笑。孟昀的心掉落回胸腔,砰砰狂跳。她大笑着蹦到他身上,搂住他脖子亲咬他嘴唇,一直吻到沉进潭水里,才恋恋不舍地松开,复而钻出水面。

“太好玩了!我要自己跳一次,你在下面接我。”

“好。”

孟昀爬上小悬崖,尖叫着跳进潭里,“咕咚”一响。陈樾迅速钻到水下,将她捞出来。

他们像两条鱼自由徜徉。两人在溪水里玩累了,躺到潭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。正好有一半树荫投到脸上,遮盖了刺眼光线。

流水潺潺,森林深处传来鸟儿的鸣叫。

有那么许久,他和她什么也没说,就那样躺在石头下吹着山风,烤着太阳。世间安静,只有他和她。

孟昀躺着躺着有些犯困,扭头看陈樾,他闭着眼,呼吸安然,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。

她无声笑了,也朦胧将睡,眼皮半阖之间,她依稀看见山风吹拂树梢,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里跳动,闪烁如星。树荫清凉,光斑在她脸上身上流淌。

她嗅着森林的香气,心底安宁。

有那么一瞬,她不知自己在那儿,好像跋山涉水走了好远好远的路,有过焦躁闷热汗如雨下的狼狈,身上全是焦灼的水泡、炙烤的伤痕。可她终究是碰到了他,那个像树荫一样清凉安静的男孩,独自默默走了八千里路来到她身边,安抚了她,修复了她。

此刻,陈樾在午睡中,习惯『性』地和她十指相扣。她侧了个身,贴在他身边安然睡去。

待醒来时,太阳已往西,衣服也干了。不知是晒的,还是吹的,不管。

他们爬上山坡,骑着摩托车回家。

车在山路上穿行,老远看见山谷对面的清林镇,陈樾沿着盘山公路骑行,每隔一会儿就看对面。

孟昀问:“你怎么总往那边望?”

陈樾说:“有次下班经过,看到一个绝美的风景,那时就想带你看。”

山谷对面,白壁灰瓦的建筑群错落分布在山丘上,十分漂亮。但除此之外,并无所谓绝美之处。

陈樾说:“我在找,等它一会儿。”

“它?”孟昀奇怪,“它是什么?”

说话间,陈樾刹了车,停在盘山公路的路侧,落下支架,人坐在摩托上没下来,说:“你看。”

孟昀望着对面的清林镇,眨巴眼睛,问:“看什么呀?”

陈樾说:“反向看日落。”

孟昀一头问号,正要问怎么反向看,这时,镇上一户人家的木窗玻璃一角燃起红『色』的火光。

她一愣,等了没几秒,那火光缓缓蔓延,燃烧了木窗的六格玻璃;渐渐,那屋子所有的窗户上都燃起夕阳;孟昀回头看身后,太阳落在山峦上,而山谷对面,一个接一个,红『色』的光如水波『荡』漾开去,镇上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反『射』出夕阳的光芒,仿佛无数个小太阳落在镇上,又如无数红『色』星子汇成的河流,流淌在青翠的山林之间。

孟昀久久地盯着那盛景,直到夕阳西斜,大面积的火红『色』开始萎缩,仿佛一摞纸燃烧过后,血红的余烬在黑暗的焦炭之上奔跑。

终于,太阳被那山头遮掩,红『色』的波光消失殆尽。清林镇仿佛从魔法中走出,回归寂静。

孟昀在晚风中深吸一口气,说:“你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

“上个月。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,专门留给你的,别的游客都看不到。”

孟昀笑:“我刚准备说这里可以做一个打卡点,搞网络营销呢。”

陈樾说:“哦……那也可以。”

孟昀笑他傻,说:“陈樾同学,是看到美景就想到我了吗?”

陈樾太熟悉她,知道她又要得意了,果然,她道:“说实话,是不是超级喜欢我,喜欢得不行不行了。”

陈樾故意说:“还行吧。”

“诶,做人要诚实。”

“嗯,喜欢。”

孟昀斜他一眼。

陈樾笑:“超级喜欢。走吧?”

“走吧。”孟昀说,“过会儿去市集,我还要吃金雀花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还要香茅排骨。”

“好。看看杨梅上市了没有,给你买杨梅。”

“好呀~”

摩托在山路上飞驰,夕阳沉在山头。晚霞铺满天空和大地。

孟昀搂着陈樾,在晚风中穿过斑斓的霞光回家。她下巴搭在他肩上,一抬眼看见头顶是绿意盎然的山核桃树,树梢上日光闪动,前路上一地树荫。

(正文完)

第50章 番外一

陈樾回上海读书后, 跟孟昀正式同居,外加一只云朵。余帆没支持,也没太反对,自己女儿谈了一年异地恋还没分手, 实在稀奇。且这一年孟昀对余帆态度好了不少, 应该有陈樾的功劳。

不过, 她坚决反对过早结婚,认为要再观察两三年,还私下警告孟昀, 要是搞婚前怀孕这种事, 绝不绕过她。

孟昀很无语,说:“你想太多了。我还想多玩几年,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。未来七八年都不会要小孩。”

余帆听她这么一说,又道:“七八年?说什么瞎话,你晓得高龄产『妇』多危险吗?”

孟昀说:“那就不要,反正我无所谓。”

余帆说:“你无所谓, 对方也无所谓?”

孟昀纳闷:“啊, 他无所谓。他说要不要小孩, 要几个, 全都看我。诶, 你奇怪的吧,你又不喜欢他,不准我跟他结婚, 你又『操』心我跟他小孩的事情,你好有意思哦。”

结果余帆道:“路还长着呢,你就一定跟他结婚,小孩爸爸就一定就是他了?”

要是以前, 孟昀得气炸,但现在她呵呵一笑,假装没听见。

跟母亲的对话,孟昀没跟陈樾讲。并非特意隐瞒,而是没放心上。无论陈樾还是孟昀,对结婚这事本就不着急。结不结婚于他俩不过一张纸而已。至于小孩,更别说了。陈樾精力在学业上,孟昀心思在事业上,且两人都想再过几年二人世界。总而言之,对现状相当满意。

不过,要说两人生活中全无摩擦,却也不是。

陈樾学校离孟昀家不算近,但他不住宿舍,哪怕课业重,也一定回家。

有段时间陈樾写论文,孟昀负责一个歌手的新专辑。两人都很忙,一连好些天没在一起吃饭。夜晚在家里碰上,往往他在客厅对着电脑,她在工作间里对着键盘。有时候她会出来趴在他肩上从背后搂着他脖子,看他电脑上的论文资料,看不懂也要趴半天。有时候他会进去坐在她身旁,拨一拨吉他弦,戳几下琴键。

云朵有时趴在陈樾怀里,有时蹲在孟昀身旁,有时在沙发上打滚,有时在小窝里睡觉。

工作间的门从不关,两人待在两个空间,坐的位置却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。各自忙碌,相安无事。任何时候目光移向对方,瞧着他/她认真工作学习的模样,心里便安定。

后来陈樾的论文先写完,便夜夜拿着书坐在她旁边的小沙发里看,时不时给她准备水果,提醒她喝水。有时孟昀工作到很晚了回身,陈樾已歪在沙发里头睡着。

曾经,孟昀在深夜结束工作,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都市高架桥上来往的车流,会忽生空『荡』之感;如今和他一起入眠,每一天都画上了完美的句点。

忙碌的工作期结束后,孟昀拒绝了同事的聚餐邀请,第一时间跑去学校想给陈樾惊喜。她想跟他一起逛校园,在食堂吃饭,吃完饭了去看电影,看完电影回家嗯嗯嗯。孟昀计划得美妙,走在林荫道上,脚步轻快。

她经过学校的一间咖啡屋时,忽又想起曾经。

正是她面试驻唱歌手的那晚,她在公交车上一路哭回学校,下车后她不哭了,跟在他身旁蔫蔫儿地往宿舍走。

经过那间咖啡屋,陈樾忽然说:“你想喝『奶』茶吗?”

孟昀没吭声,但因为他停了脚步,她也跟着停了。

冬夜很冷,北风刮着几片树叶在地上跑。

陈樾说:“喝一杯吧。”

孟昀跟着他进去。店里没几个人,两人坐在角落的玻璃窗旁,一人捧了杯温热的『奶』茶。

孟昀喝到一半,像是终于从一晚的消沉情绪中挣扎出来了,抬起眼皮看小桌对面的陈樾,说:“第二圆舞曲。”

陈樾:“啊?”

孟昀指了下头顶,说:“店里放的音乐,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,我很喜欢。”

陈樾安静地听了会儿,说:“很神奇的曲子。”

孟昀问:“怎么说?”

陈樾说:“感觉放在哪里,什么时候,都很适合。”

“比如?”

“成功的场合,失意的场合,高级的宴会厅,吵闹的菜市场,都适合。”

孟昀看他半刻,忽然微笑了,她在这个冬夜第一次『露』出笑容,眼睛里有光闪了下,说:“你还蛮会欣赏音乐诶。”

陈樾一愣,不知是尴尬还是不好意思,眼神躲避地垂下去,小声:“没……”

可孟昀并非调侃或逗弄:“我说真的呢。”

后来,她在偏远山沟的集市上听到了《第二圆舞曲》。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,被他用口琴演奏出来。

他还藏着多少喜欢她的秘密呀。孟昀怅然想着,走进图书馆。她有他的课表,这个时间段他没有课,按习惯一定会在图书馆。

孟昀很快找到了他,他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座位上,正认真看书,手里的笔在写写画画。孟昀又有些遗憾,她多想把错过的大学生活弥补起来。正想着,一个女孩轻手轻脚地从她身边小跑过去。快到晚餐时间了,图书馆里有多处空座,但她坐去了陈樾身边,递给他一杯金桔柠檬。

陈樾似乎愣了一下,摆了下手。但那女孩直接把吸管『插』在杯子里,递到他跟前。他没多说什么,低下头继续看书,也没碰那杯金桔柠檬。

女孩立刻翻开一本书,往他身边挪了挪,一手指着上面的内容问他问题。陈樾扭头看一眼她的书,没凑过去答话,但翻了下笔记本,在上头写了一串字,撕下来递给她。那女孩拿了纸,笑着坐回去了。

这时陈樾无意一抬眼,看见了孟昀,稍稍一愣,旋即冲她笑了。

因为他的笑,孟昀心里的一丝不舒服瞬间压抑下去。她小跑去他身边,陈樾往椅子外挪了一点,孟昀坐了半边,和他挤在一起。

他声音很低,笑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孟昀说:“给你惊喜嘛。刚好经过,蹭个饭。”

陈樾看时间,确实到饭点了,他收了书,说:“走吧。”

陈樾走的时候,忘了那杯金桔柠檬,也没解释那女孩的事,因为他完全没放心上。吃饭时,他得知孟昀接下来有段假期,跟他暑假重合,他琢磨着两人去哪里待一段时间比较好。甘肃,青海,或是她还想去云南。

可孟昀有点不舒服,她不是那种处处防备的人。但那女生明显是陈樾的博士同学,刚才孟昀坐下时扫了眼她的书,确认了。

陈樾几乎不发朋友圈,不分组不设置几天可见。一年多前她跟他十指相握的照片仍在朋友圈里,同学不可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。何况陈樾目前的几个男同学,孟昀全见过。

但这事儿乍一看也没什么,说出来就太小气了,还破坏气氛,何必呢。孟昀就说:“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?有个电影《少年的你》上映了,据说特别好看,我朋友圈都看了。”

陈樾笑说:“好啊。”话音没落,来了微信,导师临时飞北京开会,让他晚上去实验室记录数据。

陈樾看孟昀一眼,孟昀忙道:“没事。”她摇了摇手机,说:“今天同事们在聚会,我去跟他们玩好啦。”

陈樾有些歉疚,说:“周末把电影补上好不好?”

孟昀笑:“好呀。”

脸上在笑,心里撅了嘴巴。

孟昀去到同事聚会的酒吧,把手机静音,塞到包包最底下,决定好好玩一晚上,不看手机。她真没看,但玩得很不尽兴,听不进歌,也懒得跳舞,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。不过她晓得分寸,没多喝。

有男同事见她一个人,过来调笑:“怎么喝了半天还是这杯啊,孟昀你这样不行吧,来,这杯干了,我再请你一杯。”

孟昀说:“我以为今晚聚会,公司报销呢。”

男同事笑:“我代表公司请你,行不行?来,干。”

孟昀心想,要不是陈樾这傻子,她至于来这儿忍受这傻叉吗?但她居然没跟他说重话,和他碰了下杯,抿了极小一口。

男同事得寸进尺:“诶,我喝完了,你就喝这么一小口?不行不行,必须得干了。”说着竟抓着她手腕要送酒。

孟昀的手“不小心”一歪,猩红『色』的鸡尾酒倒在男同事衬衣上。男同事胸前一片血红,还没来得及反应,孟昀先急了:“哎呀,你撞我手干嘛?我裙子都脏了。”她指着裙子上飞溅的几滴小酒渍,气道,“我裙子好贵的。”说完拎上包去了洗手间。

孟昀洗了把脸,不知道几点了,终于没忍住『摸』了下手机屏幕,零点过一刻,七条微信跟十三个未接来电。

她愣了一下,没想到这么晚了,心里也『乱』,赶紧滑开手机屏幕,陈樾的电话又来了。她接起来,舌头不太直:“喂?”

陈樾说:“你在哪儿?”

孟昀报了位置,说:“我马上回家。”

“我就在附近。”他那边也很吵,似乎也在酒吧,“你别『乱』动,我马上过来。”

八千里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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